时间:2017-07-31  来源:  会员:zgmht

 有人问我:猕猴桃和奇异果是不是一回事?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是。”马上,我就为自己的鲁莽而后悔:猕猴桃壮圆个大,毛长粗糙,颜色深褐,肉瓤碧绿,而奇异果小巧玲珑,微毫光滑,外表淡金,内里浅黄,怎么能说是一回事呢?

是的,我的这个“区别”,是建立在把猕猴桃和奇异果看作两个物种的前提上的。事实上,猕猴桃和奇异果,正好比白种人、黑种人和黄种人,看上去不太相同,其实是不折不扣的同类。

猕猴桃和奇异果之所以让人感觉有所变异,盖因水土和种植关系。《晏子春秋·杂下之十》:“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猕猴桃和奇异果,有点像橘和枳的关系,但似乎没有那么分明。

说来话长,猕猴桃与奇异果牵扯到了中外交通。我们暂且把这个话题放一放,先把咱自家的事弄弄清楚再说。

我们知道,中国是猕猴桃的原产地,中国古代典籍中多次提到过这个名称,举例说,唐代诗人岑参作《宿太白东溪李老舍寄弟侄》诗中云:“中庭井栏上,一架猕猴桃。”李时珍《本草纲目》当中专设一条来论述猕猴桃。诸如此类。

可是,在他们之前,就极少有人提到过了。这是何故?

有人说,《诗经·桧风》中就有,不是吗:“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苌楚,就是猕猴桃,依据的是《说文解字》:“苌,苌楚,銚戈。一曰羊桃。”

需要问一下的是:羊桃是怎么与猕猴桃挂上钩的呢?

李时珍可能是始作俑者。《本草纲目·猕猴桃》曰:“其形如梨,其色如桃,而猕猴喜食,故有诸名。闽人呼为阳桃。”

“羊”是否一定通“阳”,我吃不准。可是,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草部,却另列“羊桃”条,曰其“茎大如指,似树而弱如蔓,春长嫩条柔软,叶大如掌,上绿下白,有毛,状似苎麻而团。其条浸水涎滑”。这让我好生奇怪:如果阳桃(猕猴桃)和羊桃是同一样东西,《本草纲目》又何必将其分列呢?

我们再来看看古人对于猕猴桃和羊桃的描述:

猕猴桃:

志曰生山谷中。藤著树生,叶圆有毛。其实形似鸡卵大,其皮褐色,经霜始甘美可食。皮堪作纸。

宗奭曰今陕西永兴军南山甚多。枝条柔弱,高二三丈,多附木而生。其子十月烂熟,色淡绿,生则极酸。子繁细,其色如芥子。浅山傍道则有存者,深山则多为猴所食矣。

羊桃:

《别录》曰羊桃生山林川谷及田野。二月采,阴干。

弘景曰山野多有。甚似家桃,又非山桃。花甚赤。子小细而苦,不堪食。《诗》云隰有苌楚,即此。方药不复用。

保升曰生平泽中,处处有之。苗长而弱,不能为树。叶花皆似桃,子细如枣核,今人呼为细子,其根似牡丹。

郭璞云羊桃,叶似桃,其花白色,子如小麦,亦似桃形。

陆玑《诗疏》云叶长而狭,花紫赤色。其枝茎弱,过一尺引蔓于草上。

综上所述,古人对于羊桃和猕猴桃,视点似乎有所交集,比如生长地、子、叶、形等等,颇为相近;但猕猴桃一般要经霜之后(九十月)成熟后(始甘美可食)采,羊桃则是在“二月”(农历)采摘,怎样理解?即便是羊桃的花,有的说是白的,有的说是红的,差距也不小。最主要的是,我们很难找到猕猴桃和羊桃在名称上完全统一的证据。还有,岑参说的猕猴桃和我们现在的猕猴桃是否同一样东西(很有可能指长得像猕猴模样的桃子)?真是欲理还乱。

把猕猴桃简单地看作是羊桃,或羊桃就是猕猴桃,略有风险。因此,说《诗经》中的苌楚一定就是猕猴桃,不能视为的论。我们只能说,它们可能是相似的东西。

相信我们现在吃到的猕猴桃,它的岁数很大,可能在唐代(岑参)之前就有了,但是那个时候的猕猴桃和《诗经》里提到的所谓“猕猴桃”可能不是一回事,就像我们不能把水蜜桃和蟠桃、黄桃、寿桃看作是一种东西一样。

 

好了,是时候说说猕猴桃和奇异果之间的渊源了。

或问:你不是说这两者是一回事吗?是的。但是,你知道上海境内的苏州河和吴淞江其实是同一条河吗?它们是相同的,却又有所不同。

唐代医书《本草拾遗》上说:“猕猴桃味咸温无毒,可供药用,主治骨节风,瘫痪不遂,长年白发,痔病等等。”足以说明岑参说的“一架弥猴桃”在当时就已坐实了是猕猴桃,而不是像猕猴一样的桃子。可是,“一架”似乎暗示那时的猕猴桃已经进行了人工驯化。这与我们一直认为猕猴桃在中国(至少在上世纪初以前)处在野生状态的理论不合。据说浙江省黄岩焦坑村,发现了二百年前从深山移植的猕猴桃植株。可是,这些都没用。你可以说中国人很早对野生的猕猴桃进行了移植,但真正意义上的培育、繁殖乃至生产等等,完全谈不上。目前有案可稽的是新西兰人伊莎·福瑞莎最早。

 

1903年,在新西兰北岛西海岸旺加努伊女子学校教书的福瑞莎到中国宜昌看望在此当传教士同时也教书的妹妹凯蒂。1904年2月伊莎返回新西兰。谁也不能想象她行囊里带着一粒猕猴桃的种子将意味着什么。伊莎自己恐怕也没有料到,因为这件太过缈小的事她将被载入史册。

回到新西兰后,伊莎将这粒猕猴桃的种子送给了她的学生的父亲(也许她以为这位学生的家长对园艺颇有兴趣),然而这位家长并没有如她所愿地那样加以研究,竟然转送给了在当地养牛和种果树的农场主的弟弟爱里生。爱里生把这粒种子埋在土里……这粒种子居然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时在1910年),引起了其他园艺工作者和苗圃商们极大的兴趣,纷纷索要。1929年左右,新西兰旺加努伊地区建起了当时世界第一个大面积的猕猴桃栽培园区。说来可怜,里面仅有14株猕猴桃嫁接苗。以后可能还增加了一些类似的栽培园区。很快,果农们尝到了甜头—上世纪三十年代前期,那些培园区的猕猴桃树开始大量结果,人们争相购买,供不应求……果农们投入的精力没有白费。物以稀为贵。在市场的主导下,新西兰人一哄而起,大量栽种猕猴桃。从此,新西兰就成了猕猴桃生产大国,也是其农业的支柱产业之一。

 

当然,新西兰人也没有坐享其成,抱着那只从中国来的“鸡”,只让它下“蛋”,不给它应有的培养机制,他们培植出了大果品种。1952年,猕猴桃首次出口英国,引起了全世界注意。很快,诸如澳大利亚、美国、丹麦、德国、南非、荷兰、法国、意大利、日本等纷纷从新西兰引种。

可能猕猴桃更适合在新西兰生长,它们在英美等国没有得到长足的发展。事实上,有资料显示,从十九世纪后半叶起,英美法等国的人就从中国引种,可基本上无甚收获。唯独新西兰一枝独秀。这也可以解释新西兰之所以成为猕猴桃大国的原由。

据统计,目前中国在猕猴桃的栽种面积和产量上占据绝对第一的位置。这是应该的,谁叫我们是猕猴桃的故乡呢!但是,我们骄傲不起来。可靠信源告诉我们,中国开始大规模种植猕猴桃的时间相当晚,这从猕猴桃在中国市场上被人认识的情景即可窥得一斑。更让人汗颜的是,起初“国产”猕猴桃的“种”,还是从新西兰引进的!这可是标准的“出口转内销”啊。

有报道说,前几年,新西兰以及国外的猕猴桃专家一直活跃在我国湖北等地的深山老林里,他们希望找到更加优良的野生品种来加以培育,使猕猴桃在口味和果型上愈加出色。我看过一篇文章,该文作者就外国专家的这种行为发问:“我们的专家在干吗?”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相信在猕猴桃成为国人的常用水果的今天,这种情况应该大有改观。

显然,猕猴桃是中国叫法,它在新西兰被叫做kiwifruit,音译加意译,便是奇异果

新西兰人的这个称呼,也有其一段不得已为之的故事:原先猕猴桃在新西兰北叫做Yang tao(阳桃。从中国古代叫法),后来改称Chinese Gooseberry(灯笼果)。由于美国政府规定,莓类水果和瓜类水果进口,需课以较高的关税,机智的新西兰出口商就给它冠以kiwi fruit这个名字。Kiwi是表示它和当地一种奇异鸟的颜色一样(棕色),并且都是毛茸茸的。

 

猕猴桃和奇异果容易混淆,而且彼此差价很大。在中国顾客眼里,凡是标明奇异果,或者kiwi fruit,基本上可判断是新西兰进口的了;凡是标明猕猴桃,或者kiwifruit缀以Chinese、Zhongguo,则大都为国产。我们当然要长个心眼,因为那些经销商希望模糊这些界限以获得更高的利润。

光看奇异果和猕猴桃的价差来判断它们的不同是危险的,因为一般人对两者不太了解。奇异果在口味上更甜一些,而且在任何时候都能吃;猕猴桃通常都比较硬,偏酸一些,而且需要放置一段时间俟其变软才可口。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鉴别的诀窍。特别要说一声的是,两者的营养价值差别并不大。不在乎口味的,大可选择猕猴桃。令人惊讶的是,以色列在沙漠中培育出的“猕猴桃”只有草莓般大,却甜美可口。

 

中国人吃猕猴桃通常剥皮或切开用小勺挖着吃,有的地方的外国人则是小刀削皮后吃。这也可见他们那里成熟的“猕猴桃”确实比较硬扎,和我们这里的不同。

猕猴桃营养丰富,自然毋庸赘言。作为蛋糕或水果色拉上的点缀,猕猴桃出尽风头。其他如做成的猕猴桃干,也颇受吃货欢迎。最妙的是有道菜,把猕猴桃下到油爆鲩鱼腩里,放大量胡椒粉,滚成浓汤,最后冷藏,遂成鱼冻。据称非常好吃。对此,我无法想象,只好遥致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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